周五下午我和小强一起坐公交车回家。上车时小强拉了我一把，车上很拥挤，小强的手一直没松开我的手。偷眼看他，他低头咬唇，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。我没挣脱他的手，很羞愧又很喜悦，这大约就是情窦初开的感觉吧。

我们同住在科研所小区，小强是我从小的好伙伴，稳重温顺、品学兼优。加上我妈和他妈关系亲密，我和他无论怎样友好也是名正言顺、绝无非议。两个妈妈还开过“娃娃亲”之类的玩笑。从小学到初三，我俩常在一起学习，出去玩也是手拉手，亲如兄弟姐妹，各自的许多奖状、许多荣誉都是“互竞互助”的成果。我俩一起考上全省知名的重点高中，成了高一住校生，相互间的关照就更多了。只是有时目光或手臂有意无意地碰撞，使我们有了儿时未有的感觉，心慌意乱，躲躲盼盼，于是在有些同学并非恶意的玩笑中也有点“此地无银三百两”的那种脸红。接触莫名其妙地少了，两人的成绩也有退出前三名的趋势，我心里很害怕。

直到下车时小强才松手，低头慢慢地走。快进小区时，他停下来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：“小丹，你好久没去我家了......”

我掩嘴而笑，一半羞一半喜。我故意问：“你想让我去你家？”他点头时脸涨得通红。我轻轻说：“那就去吧。”

我的心里其实有一种犯错的感觉，而且是一种明知故犯。我知道他也是明知故犯，我答应他就是合谋共犯了。

前两天我和他就知道了：他妈和我妈一起出国培训。我爸出差也要十天半月，家里已通知我和他这个星期天住校自理了。下午放学时他那样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，我便心照不宣地和他一起回家，作怪的青春情绪让我俩都有点“老谋深算”的意味。好在我还有一半想探知究竟的良愿。我想知道他在想什么，我想知道我自己的临场表现，我想搞明白两人那种单纯的友情何时何故变味了，我想在今夜弄清我俩是不是“早恋”了以及深浅对错。

他开门时手有点抖。他九岁时便没了爸，他的许多性格特点是受外柔内刚的妈妈影响的。关上门，拉亮灯，隔断外面的世界，我俩的童心便复活了。我不由自主地拍了他一下，他冲我做了个鬼脸，我们都笑了。“咱们做饭吧？”“好哇！”于是一起忙乱。我俩都不会做饭，商量着争执着试验着尖叫大笑着，弄出几样很不像样的东西，吃了几口便龇牙咧嘴倒掉了，但总算在这件合作的工程里说说闹闹把气氛搞活了。

走进他的小屋，面对面坐下，他忽然说：“我们好久没这样了。”

我心中也有同感：“是呀，这样真好！"尔后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了。

当然是有缘由的。在学校，几次想方设法促成的约会，场面却有些尴尬，气氛庄重而沉闷。见面时说几句言不由衷的话便仓皇分手。人多时不敢对视，心乱如麻。真的好怀念从前那种两小无猜的坦然，真的不知道为何变成今天这种感觉，是继续前行还是就此停步呢？有时希望他明明白白地说出来，哪怕是“我喜欢你”之类的开场白也好。我真想知道这花季情窦初开的真假对错，此时男生女生最亲近的关系和最美丽的感觉，究竟属于喜欢还是爱恋呢？

已是夜色阑珊了，他起身走到窗前，“呼啦啦”声响后，我才知道他拉上了窗帘。我心跳加快，弄不清是喜是怕，只盼他先和我明明白白地说几句话。还好，他没有坐到我身边来，没有发生那种先拉手再往一起依偎的试探举动。若有，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应对。他坐下来，终于说话了：“小丹，我想知道。

“说呀！我也想知道......”

“我怕你......不高兴...... ”

“说出来嘛！也许......。 ”

“我......”又卡壳了。

笨拙的语言无法表达花季的隐衷，一切都被猜测牵绕着。他似乎听出了我的所想，于是不敢说了。我也似乎听出了他的所愿，也不敢催他说。夜越深，各自的担心和羞怯越重，话题就越难继续，彼此都太紧张。我沉默不语，倒是他生出点男儿的勇气，坐正了，慷慨出声：“小丹，我还是得告诉你！"

“说呀！”

“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，咱俩不是'早恋'。”

“而且，咱俩还得像从前一样，我不信我们没有纯粹的情谊......”

我吃惊地看着他，不禁泪如雨下......

他有些慌乱，站起来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......

我起身拉住他的手，终于鼓起勇气宣告：“我和你一样！”

（张丽丹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