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女儿秀秀自小聪明好学，人也长得漂亮，深得我们夫妻俩的喜爱。因为她爸爸在城市工作，我和秀秀也迁来这座城市。但是，意外的事在她高二时发生了。

那年4月的一段时间，我发现秀秀总像没睡好党似的提不起精神，好几天晚上不到10点就趴在写字台上睡着了。我以为这是春乏易困的自然现象，就没多想。但一天早晨，秀秀的剧烈呕吐引起了我的注意。经过反复询问，知道她已有两个月没来月经了，我带着满心怀疑领着她去医院检查，检查结果如炸雷般把我震懵了：她怀孕了！

回到家里，秀秀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，满脸泪痕，等待着我的惩罚。她后悔了，她知错了，她自责了，悔恨与自责比任何一种外界的惩罚都严酷。此刻，我的任何说教都是多余的，我不由得把浑身颤抖的女儿搂在了怀里。

那晚我一夜没睡。经过反反复复的思考分析后认为，秀秀怀孕不会是被人强奸，也不会是被人诱奸，最大的可能是和男同学“早恋”，偷食了禁果所致。那个男同学是谁？我一定要找到并好好教训他，要他对此事负责，还要让他的父母出钱赔偿我女儿的损失。但我转念又想，女儿与那男同学是两相情愿，各有其责，不能光怨人家。再说，让他负什么责？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有什么能力负责？让他现在与我女儿结婚？还是要他保证将来一定娶我女儿？如果他们将来的感情变了，或我女儿不愿嫁给他咋办？让他父母拿点钱也许可行，但如果那家人不讲理，拒不承认其儿子所为，或把这件事张扬出去，或将来以此为筹码要挟我女儿，问题岂不更严重？权衡再三，我觉得最明智的办法是自己解决。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做人工流产，把这件事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，把对女儿的损害降到最低限度。第二天，我给秀秀的老师打了电话，称秀秀患急性阑尾炎做了手术，需请假休息一段时间。放下电话，我带着秀秀去了医院，用我的名字登记，为她做了人工流产。

女儿肚子里的东西拿掉了，心里的东西能否拿掉？我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。在妇联工作的朋友给我介绍了上海的一位专家，我在电话里向她咨询了一个多小时，知道该怎样做了。我请假在家，以从未有过的细心和周到伺候了秀秀20天。这期间，我从不提及她“早恋”和怀孕的事，不问男方是谁，也没批评她，只把她当作一个生病的孩子，悉心地照料，加倍地给她母爱。同时，像朋友一样跟她聊天，给她讲生理卫生和避孕知识，讲做人的道理，讲我的人生经历和体会，讲她小时候的趣事，讲她美好的人生前景。终于，秀秀向我敞开了心扉。

秀秀转到这座城市的重点高中就读后，很长一段时间心情比较压抑。虽然她生来眉眼俊俏，但因为在农村生活了16年，身上难免有些土气，口音也和城里人不一样。因此，有的同学说她是“农村老土”。农村的孩子都是上了初中才开始学外语，老师教得又不太标准，所以她的英语口语较差，常遭同学讥笑。唯有住处与我家相邻的一个男同学不歧视她，遇到不会的数学题大胆地向秀秀请教，秀秀说不准的英语他也热情帮助，放学后常常一起回家，若哪天太晚，他就一直把秀秀送到家门口，秀秀很感激他。慢慢地，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两人心中积聚，越来越强烈，终于在一个下午，在那个男同学家里，两个情窦初开、难以自控又对避孕方法一无所知的高二学生做了不该做的事。事后秀秀非常害怕，怕怀孕，怕被父母、老师和同学知道。当怀孕真的像晴天露雳般在她头顶炸响时，她想到了死。

听了秀秀的话，我吓出了一身冷汗，幸亏我没有采取过激的做法，否则，后果真不堪设想啊！事已至此，对孩子的任何责骂、惩罚都于事无补，眼下最需要做的是亡羊补牢，是帮助女儿总结教训，防止坏事再次发生；同时，要医好她心灵的创伤，让她重新站立起来，否则，将会影响甚至毁了她的一生。我抚着女儿的肩头说：“爱慕一个优秀的异性，这是正常的，是一种很美好的情感，妈妈年轻时也有过，但只是在心里偷偷地爱。你现在还小，还是个学生，对心里爱慕的人必须把握在同学友谊这个尺度上。你没有把握好这个尺度，一时冲动越了雷池，犯了错。犯错不要紧，改了还是好孩子。出了这样的事，就如同走路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了，是趴在地上不动，还是赶快起来继续往前走，或是起来仍不小心再次摔倒？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，不用我说你也明白。妈妈允许你犯错误，但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，否则，就是一个愚蠢的人。妈妈相信我的秀秀决不会是一个愚蠢的人。”秀秀眨着一双纯真的眼睛静静地听着。

我知道秀秀现在最在乎的是怕这事被别人知道。为了消除她的顾虑，帮助她树立改正错误、战胜自我的信心和勇气，我接着说：“妈妈向你保证，这件事只有咱俩知道，其他人我谁也不会告诉，包括你爸爸。等你身体恢复了就去上学，像从前一样学习、生活，像从前一样为实现你的理想去奋斗。”

听了我的话，秀秀感动地哭了。她倒在我怀里哽咽着说：“谢谢妈妈，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！”“不！妈妈不好。在这件事上，妈妈也有错。进城后，妈妈对你关心帮助不够，只注意你的学习，忽略了其他方面，该让你懂的性知识和避孕知识没给你讲，该让你知道的如何去与异性同学正常相处没讲透，你月经没来及早孕反应妈妈没有及时发现，也没引起重视，这都是妈妈的失职。这件错事表现在你，但我也有责任，咱俩一人承担一半吧。从现在开始，你改你的错，我改我的错，你要争取做最好的女儿，我争取做最好的妈妈，好吗？”“好，妈妈，我保证以后好好学习，好好做人，保证再也不会干傻事了。”说着，女儿伸出小手指，笑着跟我拉了钩。

我高兴女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从泥沼中跳出来。但我知道，这件事还没完，因为那个男同学还在她班里，而且女儿承受了那么大的痛苦与压力，竟对他没有一丝怨言，也没让他承担责任，这说明女儿确实对他有感情。在这种情况下，生拆硬拽让他们彻底断绝关系是不会有好效果的。

于是我对秀秀说：“那个男同学的确不错，文质彬彬，学习很好，对你的帮助也不小，你可以和他正常交往，保持同学的友谊。但你一定要管住自己，避免同他单独接触。这件事不要告诉他，以免增加他的负担，影响学习，也不要让他家人知道，防止生不良后果。这样，你就可以像啥事没发生一样轻松愉快、无忧无虑地学习和生活，就可以一如既往地按自己的人生计划走下去了。”女儿使劲点了点头。我又补充了几句：“秀秀，你要记住，妈妈永远是你的保护伞，是你的避风港，无论你遇到什么难事都要告诉妈妈，妈妈一定会帮助你，因为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。在妈妈眼里，你永远是最优秀的。”

这段插曲过后，秀秀生命的乐章又流畅地继续演奏了。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，学习成了她至高无上的追求和乐趣。老师说：“20天的病休成了秀秀的加油站，功课不仅没落下，反而跑得更快了。”她在用加倍的努力来弥补自己的过失，在用实际行动履行自己的诺言。

付出就有回报，1998年，秀秀以628分的成绩考进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。巧的是，那个男孩也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一所涉外大学。如今，我的女儿秀秀已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了，她学习非常刻苦，功课门门优秀，性格也开朗了许多，还当上了学生会干部。不论她今后在事业上如何发展，不论她将跟那个男同学还是跟别的男孩组成家庭，我都为女儿高兴，因为在她年少无知、懵懵懂懂时做的那件傻事，没有成为一片不散的乌云罩在她的心头，也没有成为一块绊脚石挡住她前进的路。

（溪然）